從薛家大宅出來，就看薛福打著火把匆匆走過來。我從前的這個貼身小廝，轉世之後跟了我一年多，我對他很了解了，比薛大少年長幾歲，也不過二十歲，以前家裏窮，被賣到薛家從小奴仆做起，頭腦不算很靈光，但好在忠心，讓幹什麽幹什麽。

薛福走近我，貼著我耳邊說了些什麽。小梅已經換了男裝，在旁邊看著不免納悶，嘀咕了一聲，“你還有秘密瞞著我？”

我朝他擠擠眼，“天機不可洩露。”

然後，帶著他們倆往寨墻方向走去，邊走邊說，“除了寨子裏的甲丁們今夜全部上崗，今天每家也動員了幾個青壯，能拿起棍棒的全數到場，好幾百人呢。”果然，走近寨墻，看著黑壓壓一片人，現在都在寨墻裏側歇息著。他們見到我，都躬身起來打招呼“薛少爺，英明神武啊”，“是啊，真是武神降世，昨天一箭退敵，殺得那幫山賊落歡而逃啊”。“是神威啊，簡直是後羿轉世啊，我們保住寨子，全賴少爺英勇善戰啊。”……

頌揚之聲不絕於耳，多少讓我心裏美滋滋的。“怎麽樣，這麽多人拍馬屁，尾巴有沒有翹起來，有沒有飄飄然？”總是在關鍵時候，小梅給我潑冷水。

“我是誰？革命領袖能那麽輕易讓糖衣炮彈打到嗎？”我回了他一句，拱手向青壯們說到，“各位父老鄉親，昨夜賊人來犯，還是多有賴於眾位父老鄉親挺身而出啊，鳴鑼示警的鳴鑼示警，撲火的撲火，護城的護城，賊人看無懈可擊才悻悻退去。諸位鄉親關鍵時刻能挺身而出，是我薛氏家族的榮耀，薛家堡的尊嚴需要我們一起捍衛，薛氏家族的一草一木容不得賊人侵犯！”

“對對！薛少爺說得對啊。”

我擺擺手，讓大家安靜一些，繼續說，“今夜是小年之夜，勞動大家來，情非得已。有神人給我托夢，賊人今夜還要再犯，諸位鄉親到時請聽從指揮，現在先請歇息待命。”

我回轉身，對小梅說“這裏的人挑十個上南城樓，在女兒墻後面隱蔽好。”

又對薛福說，“你帶著劉武師、張武師和五十青壯立刻到北門防衛，無論情況怎麽變化，不得擅離職守。”

“是”。

我又盯著他問了一句，“活兒確實全部都做好了？”“是的，少爺放心。”“好。”

我對著剩下的人說，“其他人原地休息，今夜說不定要有場惡仗。”

小梅正要帶著人走上門樓，忽然想起什麽，轉身問我，“哎，怎麽沒見鄧哥？”

“怎麽，你想他了？”我調侃道。

“呸，沒個正經”。

夜如潑墨般黑，漸漸地起了霧，上半夜就在等待中悄悄流逝。我在寨墻上巡視了一圈，外面悄無聲息，難道是我判斷錯了？

狡猾的狼不會這麽樣認輸，我始終相信刀口舔血一輩子的韓五昨天根本就沒傷到根基，他處心積慮地來攻打薛家寨，絕不會這般輕易收手。再過幾天就要過年了，這種惡賊沒理由守著巢穴吃齋念佛，給他進攻的機會不會太多了。從韓五一直以來的行動看，狡如狐貍，一擊不成定會再次攻擊。但是不是就是今晚呢？

我堅信是的，他會以為我們取勝後定會麻痹大意，人在最得意的時候，一定要摸摸屁股，看看自己的尾巴有沒有翹起來。我雖然是剛入兵道，但並不是現世托生的黃牙孺子，咱好歹也是黨教育下的有為青年不是，前世成長在軍人之家，雖然辜負了老爹的期望去讀了個X大的旅游專業，那二十多年來好歹也是被各種演習、各種作戰計劃給熏陶著哦。再說，咱喜歡翻翻史書啥的，別的不敢吹，兵不厭詐這一招還是會的吧。

走著想著，漸漸子時已過，外面還是一片寂靜。韓五，咱倆就賭一把吧。

薛家寨南北門都是要沖，昨日韓五從北門進攻，是想借奸細內應，打我們個措手不及。但北門地形覆雜，不利於部隊展開，真要強攻，其實是展開不了隊形的，他有勁也使不上。其他寨墻地段地形也大致如此，對於這幫山賊來說，又不是正規軍，沒有攻城錘攻城車之類的重武器，薛家寨雖不是縣城，好歹寨墻也有一兩丈高，韓五拿什麽攻？只有雲梯、索鉤。你夠膽就放馬過來吧。

霧氣越來越濃，醜時也要過了，人在這個時候是最困的。寨墻下等候的青壯大多縮成一團打起了盹。

“讓他們暫且養精蓄銳吧”我心裏默念，但寨墻上值守的人一定不能大意。我貓著腰不斷的巡視，一會兒工夫又轉了一圈，來到南門小梅的身邊。

“死老薛，你這回判斷失誤了吧，”小梅明顯有點睡意濃濃，上眼皮正親熱地親吻著下眼皮，看我過來沒好氣地壓低聲音說，“大冷個天，你瞎折騰個啥啊。拉著大夥兒這一大堆人，準備開篝火晚會啊。”

“怎麽地，開party你還不開心啊，平常在院裏你不是最喜歡轟叭嗎，我看你沒少請小姑娘跳舞。”

“跳你個頭啊，我現在就想睡覺，凍死我了”小梅拿刀鞘撐起半個身子，“死老薛，你到底有譜沒譜，還他們神仙托夢呢，玩什麽玄虛啊。我看八成韓五是來不了了。我跟你打賭，你輸了要給我十八個雞腿。”

“好啊，那就賭一把唄，拿雞腿賭太小氣，要賭咱就賭個大的。”

“啥大的？”

“我要是贏了，就……”話音還沒落，突然墻外傳來“轟”的一聲，大片坍塌的聲音，接著就是好多聲慘叫。

小梅當時就一激靈，我忍不住興奮地說，“終於他媽的來了。”

……

韓五此刻內心是抓狂的，這小猴崽子居然有這招？！

他幾乎帶了所有山寨兄弟出來，今天就是要打下薛家寨這個肥羊。他料定了薛家寨會慶祝勝利會歡喜過年，他斷定這回殺個回馬槍會十拿九穩，結果前鋒十幾個兄弟還沒靠近寨門，就突然陷到幾個大坑裏，坑裏還埋了許多鐵釘竹槍，眼瞅著就不行了。

這他媽什麽時候挖的？昨晚還沒有！

剛挖的，我安排薛福領人幹的，傍晚的時候做好了偽裝，鋪上席子填上土，白天都不容易看出來，何況是伸手不見五指的夜裏。

打仗不是靠賭，是靠智慧，能用計謀解決的，就不要費蠻力。韓五一定也懂，可惜他犯了和昨天一樣的錯誤，輕敵了。他沒想到，一個他眼中的小毛孩子，居然玩他於股掌之中，假如說昨天是運氣不好，今天則是完完全全地中計了。

一眨眼就死了十多個人，比昨天的損失大了去了。

寨墻上很快鑼聲響起來，人群蜂擁而上，一會兒寨墻上便布滿了人。

“大當家的，怎麽辦？”吊著胳膊一臉橫肉的二當家韓經靠了過來，昨晚射中的就是他，他是韓五的族弟。

“媽的，這檔口了，還能怎麽辦！”韓五倉亮一下拔出腰刀，對著一眾賊人大喊，“好美一池水（院裏有很多財寶），裏面有的是豆兒（女人）紅貨（銀錢），今天就看兄弟們夠不夠膽拿了，殺進去咱們吃香的喝辣的，享榮華富貴，亮青子，招呼吧（操家夥殺吧）！”

嗷的一聲，百十名山賊玩了命，絲毫不顧陷在坑裏的同道死活，嗷嗷叫地一下湧到寨墻下面。啪！一架雲梯搭在了寨墻頭。

該來的，終於來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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